这样的“在路上”，我再也不渴望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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△在路上的七月姑娘。
文/七月
朋友长途旅行归来，约了一起吃饭。
听他讲起，看到了多么美丽的自然景色，遇见了怎样有趣的人，和谁在深夜畅快的喝了一顿酒，和她在异国谈了一场短暂的恋爱……
以往这样的场合，我总是惊叹于他旅途的种种见闻，顺带讲讲自己类似的旅途经历。这一次，却只是一言不发安静做个听众。
他终于讲完故事，却没有得到惯常的回应。我问他：“你会不会觉得，在路上，越走越空？”
他沉默了一会儿，说，“小七，你知道吗，我停不下来了。”
他大四起开始旅行，先是拉萨大理丽江，逐渐走完了整个中国，后来旅行圈子里刮起一股东南亚热，又跟着去了泰国老挝柬埔寨，接着尼泊尔印度一路去了中东，伊朗、埃及、土耳其、约旦、黎巴嫩。
去年摩洛哥免签消息刚出，便收到他的消息，小七要不要一起去摩洛哥。
后来他一个人去了摩洛哥，我们见面前他刚从摩洛哥归来。
“停不下来”，已经是我第三次，从不同人口中，听到同样的答案。我问他的问题，也是问我自己的问题。
“你有想过暂时停下来，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吗?”
“我不是没有试过回来，但是你知道，从大学毕业起我就在路上漂着，除了摆地摊，在青旅当店长，没有其他工作经验，想回广州找一份中意的工作，其实很难。所以现在，只能靠代购，赚点路费养活自己。其实我挺羡慕你的，旅行和生活结合的很好，出去玩一段时间，回来后接着工作学习。”
说完这句话，他端起眼前的酒杯，一饮而尽。
“毕业两年了，除了走过十几个国家，拍了照片无数，收获了这点旅行经历作为谈资外，我好像一无所有。”他说。
“不，你收获了经历啊，这些经历会让你成长。”我说。
“其实坦白讲，屁收获都没有。在泰国那段时间，每天睡到中午醒，下午出去转转做代购，晚上就和一群陌生人喝酒到深夜，喝得烂醉倒头就睡。你看到的美好都是假的，这才是我旅行生活的常态。”
“旅行不是拯救生活的解药啊，如果你想通过旅行去解决生活里的难题，去寻找所谓的安全感、梦想、勇气，甚至用它来逃避现实生活，那么你一定会失望。它改变不了生活，那扇没有推开的门终究还是会矗立在你面前。”
他一口气说完，我却如鲠在喉，不知道怎么说。
他继续倒满酒。
“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我最怕父母来电话，最怕父母生病。其实那会儿不去旅行真的不会死，有些事现在不做，以后总有机会再做。”
我们都没有说话，沉默着坐了很久。放在以前我肯定会着急着辩解说，“可是现在做和以后做，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呀。”
但是这一次，我沉默了。
我问他的问题，也是问我自己的问题。在印度旅行快结束时，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。
这几年大大小小的假期都在外旅行，一开始只是为了感受宏大的风景体验不同的风土人文，后来去的地方越来越多，走的越来越远，便成了惯性，临近假期就开始计划旅行，有些地方是因为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想去亲眼看看，有些地方是为了心里的某些念想，而有的地方，究竟为什么要去，我也不知道。
也许只是贪恋上了坐在远行的列车上看熟悉的风景倒退，或是在深夜空旷的候机大厅等一架飞机起飞。
也许我贪恋的，仅仅是离开的感觉。
曾经给国内排名第一的旅行自媒体供稿，写过一篇人物专访，那篇文章被转载，被分享，收获了10w+的浏览量。文章介绍了一个揣着3000块钱出门，环游十几个国家作为毕业旅行的姑娘。写着“生活的方式有很多种，为什么要在年轻的时候就被房子车子绊住脚步。”
有读者留言说：“好羡慕她，这才是我理想的生活，读到泪流满面。”
如今重读那篇文章，我意识到，那是一种非理性的煽动，我必须向那些流泪的读者道歉。做一份安稳的工作，为家人准备一处温暖的居所，同样是珍贵的梦想。
我讲了另一个朋友的故事给他。
去年四月份，一个朋友找我聊天，说他打算开始Gap year了。
我有点吃惊，随后又觉得也在意料之中。
“为了这一年的Gap，我其实准备很久了。前段时间看中一套房子，一咬牙就用这三年积蓄交了首付，也算是在这座城市有了个家，对父母也有个交待。现在啊，我要开始去环游世界了。过几天去交辞职报告。”
“其实我在想，如果这一趟旅行结束，还想回来工作，有这三年的工作经验，应该也可以找到相对不错的工作，如果我真的停不下来了，那就用手头的积蓄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吧。”
三年前他从中山大学毕业，顺利进入一家500强房地产公司，认真工作尽职尽责，一路做到中层管理层。业余时间练练吉他、健健身，偶尔参加一次城市周边的短途旅行，走着一条大多数人都在走的路。
去年6月14号，看到他朋友圈，他离职了，开始了他的Gap year。
从北京出发，一路途径山西、陕西、甘肃、新疆、到达西藏。每到一个地方前，都搜罗大量史实资料、电影文学，尽可能的对目的地做充足了解。
后来同样是泰国、缅甸、老挝。不同的是，他完全融于当地。在清迈参加为期两周的冥想课程，在泰北山区为贫困中学募捐，名胜古迹，山川河流，都一一走访，沿着文学作品电影纪录片的足迹，当最终亲历宏大的风景时，是完全不同的感受。
临近春节，看到他还在越南，本以为他会在国外过年，却看到他在除夕当天，飞回了家乡。无论走的多远，都要回家过年。
前一段时间澳洲打工签证开放申请，看到他顺利抢到名额。才知道他在离职前，已经准备了很久备考雅思。
我们喝完了桌上的酒，沉默地走在春天的广州街头。天桥上三角梅开的热烈，刚刚下过雨，路上处处是积水。
“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？”
“回家住一段时间吧，然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，我爸妈啊，快六十岁了。”
昨天，他回了湖北老家，以下，是我昨晚收到的，他发来的微信：
其实所谓的浪迹天涯就是这样啊，曾经的念念不忘，现在的不过如此。不过是不知道目的地，没有任何规划，没有任何收获的漫漫游走，不过是集邮似的四处交友为遇见新的人有所吹嘘。
游牧一族尚且知道要等草结一季籽花开一季香。而我们这些所谓走在路上的人，走过的路却只是数字，今天比昨天没有什么变化，记不得昨夜怀里那个人的脸，今天也没有比昨天更了解自己，一样的对人生充满了不确定。
这样的“在路上”，太让我失望了，从此以后，我再也不渴望了。
我是“为了走而走”。有一些人是在用心走路，跟这样的人交流，你能看见博大，他们进退得宜，走走停停，他们可能并没有把世界走遍，但每到一个地方，都像和那方土地结了一段尘缘。
但我啊，好像是在用脚、相机和肾走路，一路除了走遍千里、照片无数和露水无数，几乎没有留下什么，而恰恰是这个“一无所得”，让我更加留恋那种浮在表面的“成就感”，一旦停下来，就会更加空虚。
我就像一个追着自己的影子满世界跑的人，跑到心力交瘁。最后发现，向外寻找终究是徒劳。
走出去，还得走回来，回“家”的路才是旅途。
本期作者：七月，好好虚度时光签约作者。生于西北，现居岭南。来自乡野，愿为尘埃，风在哪里，人在哪里。
图片提供: 七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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